入世呼唤发展行业协会

    “以敢为人先的创新精神，努力创建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要求的行业管理体制”

　　记者：早在１２年前的１９９０年，河北省就在全国率先成立了全省性行业协会联合会――河北省工业经济联合会，当时是出于什么考虑呢？

    岳宗泰（原任河北省副省长、省人大常务副主任，现任河北省工经联会长）：长期以来，我国实行的是以行政命令和高度集权为特征的计划经济体制。在这种体制下，一切重要的资源配置都通过自上而下的指令性计划来实现。工业实行“部门管理”，各级政府设置一系列专业部门按照隶属关系对企业实行直接管理，企业基本成为政府的附属物。这种部门管理体制在建国初期工业基础薄弱、工业门类较少、产品品种不多、经济成分单一的情况下曾起过积极作用。但随着我国经济的发展和改革的深化，新兴行业不断涌现，多种所有制经济飞速发展，这种体制所产生的弊端便十分明显的暴露出来：一是条块分割带来重复建设、盲目发展；二是企业间的客观经济联系被割断，行业被肢解，难以统筹规划，阻碍行业、产业健康发展；三是政企职责不分，既不能有效地进行宏观调控，又难以使企业有活力，极大地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四是企业领导和职工没有竞争意识和动力。

    我们当时意识到，束缚生产力发展的根本性因素在于体制。改革开放虽然扩大了企业的自主权，但并没有解决管理体制的深层次矛盾。改革的深化必然要彻底改变固有的计划经济体制，从而彻底解放生产力。党的十三大指出：“我们既要革除或矫正生产关系中阻碍生产力发展的东西，又要培育和建立发展生产力的必要的新组织、新机制和新规范”。这种新组织、新机制应该包括能够替代计划经济体制下“部门管理”、适应新的经济发展的行业管理新体制。为此，早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河北省就组建了河北省食品工业协会和包装工业协会，对行业管理进行了有益探索。随着改革的发展，至１９８９年，全省工业行业协会已成立了２３家，在沟通政府与企业之间的联系，为企业和行业服务方面做了不少工作。在这种形势下，河北省工业经济联合会（简称工经联）应运而生，迈出了全省行业管理组织建设的步伐。这一步走在了全国的首列。

    记者：什么叫行业管理？其具体职责、任务是什么？

    岳宗泰：所谓行业管理，就是按照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规律，打破地区、部门和所有制界限，由精干的政府综合经济部门和众多的行业自律组织（行业协会），在本行业组织实施的管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企业按市场规则，公平、公开、有序竞争的法制经济。维护市场经济秩序，既要靠相应的法规和执法部门的监督管理来进行规范，又必须依靠行业协会这样的组织进行行业自律。党的十四大确立了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基本框架和宏伟蓝图，明确要求发展行业协会，商会等中介组织，发挥其服务、沟通、公证、监督的作用。

    十四届五中全会进一步提出要把专业经济管理部门逐步改组为不具有政府职能部门的经济实体，或改为国家授权经营国有资产的单位和自律性行业管理组织。国务院机构改革总体思路就加强宏观经济调控部门，调整和减少专业经济部门，发展社会中介组织。这就是说，政府职能转变的方向是将国民经济宏观调控的权力留给综合经济部门，把企业的生产经营权交给企业，大量的服务、协调、公证、监督、自律职能转给行业协会等社会中介组织。由此可见行业协会是市场经济的必然产物，是承担自律性行业管理职能的重要社会组织，是政府转变职能的重要组织保证，没有行业协会，政府需要转出的自律性行业管理职能就无法转移出去，机构改革的成果也难以巩固和发展。

    记者：这对于你们来说无疑是一项全新的工作，遇到的困难肯定不少，你们是如何开展工作的呢？

    岳宗泰：由于市场经济对我们来说是陌生的，而建立与市场经济相适应的行业管理体制要冲破计划经济体制根深蒂固的樊蓠，其难度更是可想而知。当时，我们把工经联定位于工建交邮行业协会的联合组织，对各行业协会工作实施“组织、协助、协调、指导”。这些年来，遇到的主要问题是各协会发展不平衡、行为不规范、职能不落实等。同时，行业之间有许多事情需要联系沟通，许多工作需要相互配合、协调动作，而政府部门哪一个也不好承担这项任务，只能靠工经联这样的组织来进行协调。我们在工经联的周围，团结和聚集了一大批在工业界有学识、有经验的老同志和专家学者，为此进行了不懈的探索。我们努力学习市场经济知识，亲赴市场经济发达国家和国内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发展先进的省市考察，从而对市场经济运行规律有了一个较为全面的认识。

    记者：目前，河北工经联的发展状况是怎样的呢？

    岳宗泰：根据几年来的工作实践和国内外行业组织建设的经验，我们提出了“积极发展以产品、服务功能为纽带的大开放的区域性行业协会，继续试验发展全省性大行业协会，巩固提高现有行业协会，加快市县工经联建设步伐”的思路，把培育、发展行业协会作为重要基础工作来抓。工经联各位会长亲自到省直各厅局和市县推动指导行业协会和工经联的组建工作。目前，全省１１个设区市和３７个经济比较发达的县（市）建立了工经联组织，行业协会已发展到２１７个。其中全省性行业协会７８个，以产品和服务功能为纽带的区域行业协会１３９个。这些行业组织在各级党委、政府的领导和工经联的指导下，勇于探索创新，在协助政府有关部门加强行业管理，协调行业发展，为企业服务和促进地方经济发展等方面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起到了其它部门不可替代的作用，深受政府和企业的拥护和支持。

    记者：创建行业协会应该算是一种体制创新吧！

    岳宗泰：是的。党的十五届五中全会把体制创新摆在了突出位置，指出“要大胆探索，勇于创新，突破影响生产力发展的体制障碍，逐步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河北省工业经济联合会（简称工经联）作为社会变革的新生事物，自诞生之日起，就以探索建立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要求的工业管理新体制为已任，在省委、省政府的领导和大力支持下，在中国工经联的指导下，团结和组织各种社会力量，树立敢为人先、勇于实践的超前意识和创新精神，紧密结合河北实际，不断完善行业协会服务体系，在推进河北省新旧工业管理体制的顺利衔接、政府职能的顺利转移和巩固机构改革成果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走出了一条体制创新之路，这是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不竭动力。

    “坚持实事求是的创新原则，探索具有中国特色的行业管理模式”

    记者：你刚才谈到组建工经联是一种创新，请在这方面再展开来谈一谈。

    岳宗泰：好的。我们知道，实事求是是科学创新精神的核心。创新就是要改革同客观实际不符合的体制、机制及其思路、观念，使之同客观实际一致起来，并逐步完善。创新的过程是寻求和把握事物发展变化的客观规律的过程，就是依据“实事”去求“是”的过程。中国搞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不能实行“拿来主义”，要学习西方发达国家的经验，但不能一切照搬西方发达国家的做法。中国的行业管理体制应该符合中国实际，具有中国特色。行业协会如何按照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要求去建设和发展是一项新事业，没有现成的模式，只有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地去创新和试验。

    在政府机构改革和职能转变尚未启动的条件下，河北省工经联就根据邓小平同志“三个有利于”和“发展才是硬道理”的理论和中央有关改革创新的重大决策、方针，结合实际进行大胆探索试验，积极探索具有中国特色的行业协会发展之路，通过考察和研究，认识到我国行业协会与西方国家行业协会有许多不同之处。

    一是西方国家的行业协会是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和市场的不断发育，为了协调相互间的利益关系，从下而上自发形成的，是纯民间性的社会经济团体。而我国的行业协会是在计划经济体制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条件下，随着政府职能转变，从政府部门分离出部分职能，由政府部门组建的，大部分是带有半官方性质的组织。二是我们的行业协会是在党和政府领导下，按照党的路线、方针和政策行事，而西方国家的行业协会都是独立的经济团体，不存在党、政领导的问题。三是由于我们国家地域辽阔，经济发展不平衡，各省、市直至县都是在国家计划指导下制定自己发展的奋斗目标、规划和指标，行业协会必须围绕实现地方发展目标发挥作用，为之服务，其必然具有明显的地域性，这种地域性协会必须是开放的，它的活动是融入国内国际大市场的。

    记者：实事求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特别是与河北实际的结合上难。

    岳宗泰：说的很对。我们在坚持实事求是时，就不强统一模式，而是按照邓小平同志关于“思想再解放一点，胆子再大一点，步子更快一点”的要求，本着“办好大的，发展小的”原则去探索试验，来探索符合河北实际的行业协会发展的路子。“办好大的”，就是一方面帮助指导各级工经联搞好自身建设，积极发挥对行业协会的组织、协调、协助和指导作用，使其真正成为政府管理行业协会的参谋与助手。另一方面是对７８家全省性行业协会，根据他们的组织建设、工作成效和职能落实等情况实施分类指导。

    对于那些组织机构健全、秘书处有专职工作人员、活动经常、工作成效较为显著的协会，帮助指导其进一步落实职能，加快实施政社分开，逐步向独立的行业社团组织转化；对于那些组织机构不够健全、行业管理职能不落实、工作开展一般的协会，协调疏通政府主管部门，尽快为其落实职能，配备专职工作人员，能够经常地开展工作；对少数名存实亡、基本不开展活动的行为协会，经过整顿，将其取消或合并。“发展小的”。就是把建立和发展以产品为纽带的区域性行业协会作为工作重点。此类行业协会，俗称小行业协会，是由一定区域内生产同类产品的企业自主组建的自律性民间组织，它适应地域经济的发展特点，更贴近企业，自己管理自己，自己保护自己，依靠群众搞好自律性行业管理，企业参加的积极性较高，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在政府职能转变滞后的情况下，发展这类小协会与行政部门基本上不存在分权问题，更能充分反映企业要求、为企业排忧解难，深受企业的欢迎和拥护。目前，全省以产品为纽带的区域性协会已发展到１３９家，还有一大批正在筹建或酝酿之中。

    记者：听说河北有的地方开始试办经济团体联合会，这是怎么回事？

    岳宗泰：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建设的发展，政府职能转变的逐步到位，农业产业化、农村工业化和农村城市化的不断发展，工农商交建等部门之间越来越密不可分，贸工农一体化的经济发展格局已经或正在形成，各类社会经济团体势必走上联合。这样，作为工业行业协会联合组织的工经联显然已很难适应经济发展的需要。为此，我们开始探索试验在工经联的基础上逐步发展成为经济团体联合会。目前，临西县已将工经联改建为经济团体联合会，作为指导工建交邮和商贸、农业等领域行业协会的联合组织。邢台市委、市政府召开了推广临西经团联经验的现场会，邢台市工经联已同该市企业家协会、企业管理协会实现了联合办公，将工经联秘书处作为“三会”的工作班子，为工经联向经团联发展创造了条件。

    记者：新体制将造就新作风。你们在培养和树立工经联的良好工作作风方面，也有不少好做法，请把这方面的情况谈一谈。

    岳宗泰：好的。行业管理的“群体性、自律性、开放性”决定了行业协会的工作方法必须建立在协商、协调、协同、协作、协办、协助的基础上。在工经联起步之始，我们就十分重视作风建设，强调民主办会。一是坚持公平、公正和民主集中制的原则。做到协会章程由会员民主讨论制定，重大问题通过民主协商决定，重大问题通过民主协商决定，组织领导成员由会员民主选举产生；二是实行民主监督。在对政府和行业企业实行“双向服务”的同时，受党委和政府的委托，对政府部门的工作进行民主监督，保证政府的决策合乎实际。如由省工经联组织在我省进行的两次千家和万家企业评议政府部门工作的活动，就是一次大规模走群众路线的双向服务活动，也是一种民主监督的活动；三是工作要扎实深入，坚持做到“三个围绕”、“三个主动”。三个围绕即围绕各个时期党委、政府规定的有关任务，配合政府有关部门扶优治劣，维护市场竞争秩序，促进行业发展；围绕市场和保护消费者合法权益转，引导企业自觉地维护消费者的权益，把握市场的变化和信息；围绕企业、会员单位转，全心全意为会员企业服务，把协会办成会员之家。三个“主动”即主动向有关部门请示汇报，使协会工作得到支持；主动开展调查研究，掌握行业发展状况和趋势，为政府决策提供参考依据，当好政府部门的参谋和助手；主动深入企业会员单位了解情况听取意见，为企业排忧解难。四是要树立“自治、自立、自养”的思想，不等不靠，自主工作，有所作为。所有这些都在探索实践之中。

    “树立‘超前设想、渐进过渡’的指导思想，积极稳妥地推进工业管理体制的创新”

    记者：记者在河北一些地方采访时了解到，有人以目前成立工经联和协会的条件还不成熟为借口而拖延这项工作，你们是如何解决这一问题的？

    岳宗泰：我们在推动行业协会建设工作中，确实碰到过这种情况。面对这些不可逾越的客观现实，我们一再强调：不能坐等理论或条件成熟，既要坚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大胆创新实践，又要树立超前意识，充分认识到改革创新的艰难性，坚持不懈去进行探索和试验，创造“需求”的条件。一是按照邓小平“在全国统一方案没有拿出来以前，可以先从局部做起，从一个地区、一个行业做起，逐步推开”的思想进行积极探索和实践。河北省工经联自成立之日起，就把工建交邮各行业协会以团体会员的形式联合起来，对行业协会实行“组织、协助、协调、指导”，共同探索发展之路。二是按照“积极发展以产品为纽带的区域性行业协会，继续试验发展全省性大行业协会，巩固提高现在有行业协会”的思路，大力推进工经联和行业协会的组织建设，使省（市）工经联和行业协会得到了长足发展。三是在工作上牢牢坚持为政府、为行业、为企业服务的宗旨，将工作自觉地服从服务于全省的改革开放和经济建设大局，在认真完成本职工作的基础上，全力以赴地完成政府交办的各项工作任务，在取得政府部门支持下，工经联和协会都积极创造条件、排除种种困难去高质量、高标准的完成，靠卓有成效的工作赢得政府的支持和企业的信赖，逐步提高自己的地位。四是着手行业协会立法。为落实江泽民总书记“办好工业经济联合会，为我国工业现代化做出贡献”的指示，使行业协会工作步入法制轨道，推动行业协会的快速发展。我们结合河北实际，参照深圳、上海、福建、广州和温州等全国行业协会试点城市的经验，起草了《河北省行业协会条例》（草稿），拟从法律上明确行业协会的性质、地位和职能，规范行业协会的组织和行为。此项工作已列入省人大调研计划。

    记者：这几年给人们的印象，河北新闻界及社会各界对工经联工作宣传不少，说明你们的公关工作做得很好，能否谈谈这方面的经验。

    岳宗泰：经验谈不上，但也有一些体会。在积极稳妥地推进行业协会发展的同时，我们采取及时向上级领导和部门请示报告工作，以及积极利用新闻媒体宣传报道工经联和行业协会的先进事迹、多次举办行业协会高层理论研讨会、利用内刊宣传上级有关批示和协会工作动态、加强同省内外工经联和行业协会交流等形式，加大培育发展行业协会的舆论宣传力度，使社会各界能够认识和理解行业协会的地位、性质和作用，能够关心、帮助和扶持行业协会，为行业协会的健康成长营造一个良好的舆论氛围。也就是说，我们要不断地为自己工作创造条件，特别是新闻媒体的宣传是至关重要的。现在，行业协会、自律性行业管理还在不断探索，不断开展，不断完善的过程之中，需要思想解放，更大胆地实践创新。

    记者：从河北创办工经联的历程和经验延伸来看，你认为如何推进工业管理体制的改革？

    岳宗泰：这个问题提得重要。在经济运行中，有一条非常重要的定律即“需求定律”，就是说“需求决定供给”。管理体制的供给是由人们的“基本观念”决定的，“基本观念”又决定于生产力水平。当改革使生产力获得突破性发展时，人们的“观念”往往滞后。长期的计划经济体制使人们形成了一种比较固定的观念和思维方式，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感到陌生，办事情、想问题总难摆脱计划经济模式的影响，或者不愿放弃手中那些应当转移给协会和企业的权利，不愿积极探索试验。同时，实行行业管理还有诸多不成熟的因素和条件。一是按照市场经济发展的要求，本来协会应该是纯民间性的社会经济团体。而我国的行业协会大都是由政府部门分离同部分职能和权力组建起来的，行政色彩很浓，“属官办或半官半民性质”，向民间方向发展需要有一个过程。二是工业体制改革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涉及到政府职能转变，国家行政体系改革等重大问题需要国家统筹规划，试点、推广和有序实施，不可能一步到位。三是行业协会还处于初创阶段，理论上需要不断探讨，初期缺乏经验，职能还不到位，组织机构不够健全，还难以发挥应有的作用。四是我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还不发达，体制还不完善，制约着协会的发展等等。这些问题的解决要有一个过程。因此，建立新的工业管理体制，实行自律性的行业管理是一项涉及全局性的很复杂的系统工程，要有一个较长时期的过渡，要有一个发展和完善的过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