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石家庄7月31日电(“新华视点”记者王文化
李俊义)村里原先多荒山,山洪进村;后来有人承包荒山,造林治水;再后来村民要争林地,上访告状;到现在造林户陷入困境,被迫下山——在北京以北的生态要地——河北省围场满族蒙古族自治县的三义永乡二地村新店村民组,不到20年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一段“故事”。
保村护家的“造福树”成了村里不稳定的“祸根”,生态环境改善了,人际关系却恶化了,毛病究竟出在哪了?
治山“治”住了自己
造林本是为了治山治水,可治好了山治住了水之后,被“治”的却是造林人自己。
新店村民组有60多户人家,1982年前后,山洪连年进村,特别是1983年村里14户家里进了水,村里提出迁村。在外地工作的李刚闻讯,回乡要求承包荒山,治山治水。1984年7月,他和村里签订合同,承包荒山3000亩,期限为50年。次年春,他和妻子住到了山上种树。一个春夏忙下来,山洪进村的主要通道上就起了林子,自此洪水再没进过村。当时村民们支持李刚,不少人家出工上山帮李刚种树。李刚获得了全国“新长征突击手”等荣誉称号。1987年,村民张俊杰也承包了1500亩荒山。
林子多了,下雨山上流出的水越来越清,村里造林户和村民之间的关系却越来越僵,造林户的日子越来越艰难。村民想挣钱,要放牧,造林户要绿化,想封山。1987年,村里想要回李刚的部分承包地放牛,李刚没答应。1994年,村里一位老人在张俊杰承包的林地里放牧,发生冲突。老人以被打伤为由起诉,张俊杰被判处两年徒刑。1997年天旱,关晓峰、王怀得等30多个村民以李刚滥用全村的水源为由,上山与李刚交涉,双方发生争斗,李刚夫妻被打伤,从此被赶下了山,一家三口在县里租房,靠借债度日。
1998年初,村里54户村民起诉,以李刚禁止村民用草等理由,要求“终止荒山承包合同无偿收回承包山及树林”。县法院判决荒山承包权继续有效,但李刚确有违规行为,应该赔偿村民2万元。双方不服,上诉到承德市中级人民法院,该院终审维持原判。之后,关小峰等村民以李刚擅自砍伐树木为由,提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县检察院以李刚涉嫌盗伐林木罪,支持公诉。1999年4月,县法院判决李刚无罪。县检察院提出抗诉,市检察院决定撤回抗诉。
赢了官司的李刚却无法再回到荒山,村民称,李刚如果上山一步,就打断他的腿。在这种背景下,今年6月份,在县里的协调下,县林业局收购了李刚的林地,他按比例分得26.5万元。李刚21岁辞去铁路部门的公职,回乡造林,家安在山上,孩子也生在山上,林子起来了,转让所得还不足以还上造林投资的外债和5年被迫停产停业和上访的损失。
摁下葫芦起来瓢
新店村没了山洪,却有了打不清的官司。村民不断上访,政府想息事宁人,可花了钱出了力,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1999年3月,县领导带队来新店村民组现场办公,给这个本不在扶贫款下拨之列的村子拨了5万元用来养牛。实际上,这些钱拨下来后并没有买牛,而是还了村民上访和打官司的集资,没有参与上访的农户一分未得。记者就此事询问县司法局局长马忠,他说:“那是信用社的事,和县里没关系。”县里的一位干部私下对记者说,之所以这样“安抚”老百姓,是害怕他们上访,群众上访次数多了对领导的政绩有很大影响。
集体上访的群众得了“补助”,造林户的利益仍不断受到侵害。近几年,造林户的山杏全让村民抢光了。张俊杰说:“林木证是我的,每年管护林木也是我的事,但到收成时就不是我的了。我多次去乡里、县里反映,就是没人管,我已经绝望了”。记者就此采访县里有关领导时,回答是哄抢山杏肯定是一种违法行为,但罚不责众,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带的头。造林户认为,带头人并不难找,只要县里处理一下,村民不会这么胆大,县里的顾虑放纵了村民的违法行为。
上访告状的村民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李刚还在四处喊冤。县里又提出要收购他的树地。李刚说,他一直不想卖,但今年山上的落叶松生了虫子,不治就全毁了,他自己上不了山,县里的一位领导说,除非他把山卖了,县里才给打虫子。因此,尽管李刚认为县里出价太低,但于今年6月份还是把林地产权转让给了县林业局。对此林业局也有怨言,局长傅云林说,这次林木转让更像是一次政治行为,根本不是公平的市场交易行为,县里要求他们收购,他们的估价是14万元,在县里反复做工作的情况下,才不得不拿出30万元,这为了县里的大局考虑。
县里一位领导公开对对记者说,之所以买李刚的林,说白了就一个目的:“花钱买稳定”。但这个稳定偏不容易“买”来,7月中旬,以前没有告状的村民又开始上访,因为林业局将林地中的山杏树交给告状的村民管理,直到今天,新店营子的林地纠纷仍未平息。
“祸根”危害还未了
对这场造林户与村民旷日持久的纠纷,当地政府认为双方都有责任。一位县领导说,村民争林地有合同不清的地方,也有“红眼病”的因素。李刚承包荒山造林有一定的投入,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但在履行合同上有不足,处理与村民的具体关系上还一点也不让步。县里为这个村的事专门成立工作组已有5年了,每年都跑好多次,反反复复做工作,但双方互不相让,为这事县里已经尽心尽力了。
对于这种“尽心尽力”,造林户和村民都不买账。告状的村民认为,县里“和稀泥”不解决实际问题。村民王树才说,我们认为李刚的林子没栽够,上山查了一天,只有4万多棵。可后来法院委托林业局来勘察时,变成了12万棵,本来我们有理的事变没理了,我们只好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那就是他们的林子我们用。事实上,村民的怀疑也并非空穴来风,现在这片山上到底有多少棵树已经成了一笔糊涂账,各个鉴定部门的鉴定结果悬殊太大,仅林业局来说,当初法院委托其勘察的时候鉴定结果是12万棵,而几年后当它作为这片林子的买主时,鉴定的结果却是5.7万棵。
围场是“三北”防护林的组成部分,也是京津风沙源治理的重点地区,荒山承包一直是生态建设的主要方式之一。目前,这个县林业承包合同已有1.4万份,承包500亩以上的大户有200多户。整个承德市承包荒山百亩以上的已有5300多户,记者承德采访时了解到,承包大户与村民因林地产生纠纷并非个别现象。
不少干部提出,承包大户在生态建设中起到了带头和骨干的作用,政府应旗帜鲜明对他们进行鼓励,切实保证他们的利益,不能因为图一时的稳定而无原则地息事宁人,如果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后患无穷。另一方面也应不断完善荒山承包的管理办法,尽量让更多的农民参与到荒山承包的行列中来。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