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黑老大"的对话
       --"打黑"之后访蠡县(下)

新华社记者乔云华


    河北蠡县的干部群众反映,蠡县今天的稳定局面,是以县公安局段荣才为首的公安政法队伍"拿着脑袋打黑打出来的"。记者在看守所采访时,几个"黑老大"几乎问了同样一句话:"我们这些人不要命,是为了钱。老段抓我们时也不要命,是为了什么?"
    为此,记者与段荣才断断续续进行了4个长夜的交流。
    记:您豁出性命"打黑",到底是为什么?
    段:"打黑"就得敢冒掉脑袋的风险。我们1999年11月1日正式到蠡县公安局上任。来之前,各级领导都跟我谈到蠡县治安形势非常严峻,让我有思想准备,要经得起各种考验。刚到蠡县那段时间,黑势力相当猖狂,平均每天发生刑事大案6起。有的群众当着我的面说:"你到这儿来,吃点、拿点、贪点都无所谓,但至少给我们一个生存的环境。"也有人说"超不过3个月,老段就得向黑势力低头"。作为一名党员的领导干部,要讲党性,讲人性。如果连老百姓的人身安全都保证不了,还当什么公安局长。为此我向全县人民承诺:宁可流尽最后一滴血,也得把黑势力扫平打尽。
    记:您是怎么给黑势力留下"不要命"印象的?.
    段:也许是我不怕黑势力手中的枪吧。蠡县黑势力团伙中势力最大、最心狠手辣的要属王某、贾某、孙某、"李氏四兄弟"几个人物。过去没人敢碰他们的案子,"打黑"一开始,我就把目标对准了他们。为抓住他们,我半年没睡一个安稳觉。为减轻办案干警压力,我总是把矛头引到自己身上,生死关头冲在前面。去年4月,当得知孙某携枪逃到中俄边境的扎鲁特旗时,我立即带专案组北上,在遭遇沙尘暴等恶劣条件下,3天3夜马不停蹄地赶了2000多华里路。下车时,腰疼得直不起来,两个干警架着我,在当地警方配合下,连夜将其缉拿归案。为了抓王某,我曾穿着衣服睡了23个夜晚,累得与人谈话时晕了过去。抓"李氏四兄弟"时,我挎着胳膊(出车祸肩胛骨被撞折)指挥作战,以至"李氏四兄弟"被抓后问干警:"老段是肉身还是铁身?"我是公安局长,有危险我不上谁上。
    记:黑势力没对您进行过威胁?
    段:威胁太多了。我从"打黑"一开始,就向社会公布了自己办公室电话和手机号,从此骚扰、威胁就没有断过。我个人无所谓,但家人的安危真是让我揪心。去年春节前,我正布置抓王某的方案时,突然接到我爱人的电话,说王某带着礼品到我家了,但那次未能抓住他。此后,隔三差五就有人给我家打电话恐吓:"告诉段荣才,做事别太绝了,把我们逼上绝路,你们一家老小也别想痛快!"受这事刺激,我爱人身体一下垮了,经常突然晕倒,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孩子今年17岁了,我有一次发现他放学回家时一边走路,一边东张西望,我就批评他走路没样子,他却说:"我怕别人对我下'黑手'。"
    说到这,老段眼圈红了,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半天说不出话。记者曾3次拨通老段家的电话,想采访他的妻子,但每次一提到老段"打黑",他妻子就哽咽着说,老段难,太累了。他到蠡县前,身体好好的,现在全垮了,低血压,食道增生,医生每天要他吃五、六种防癌变的药,他这样干下去,就是黑势力杀不死他,他也得累死。
    记者:你现在最怕的是什么?
    段:我不怕死在黑势力的刀枪下,倒是怕倒在"自己人"的权力下,使黑势力卷土重来。一些有身份的人,也与黑势力勾连。"打黑"开始后,多次找我说情,我没理这个茬。有的人就婉转警告我:"你打黑是出了名,但只怕有人抓住你别的事,搞你个人仰马翻。"也有人放出话来:"不会让老段挺着身子走出蠡县。"我很清楚,我离开局长这个位置时,也许就是我从这个世界消失的。不过,我不后悔,我不能因自己贪生怕死,让老百姓去骂共产党。
    记:"打黑"一年多,您费心最多、费力最大的是什么?
    段:带队伍,带出一支敢打敢拼的干警队伍。我刚到蠡县上任时,全县250名干警中有27人受到过党纪、政纪、刑事处分,6人抱病不上班或旷工,还有个别人与黑势力成了"铁哥们"。黑势力在县委门前连开6枪打人,也没有干警及时出现场。"打黑"开始后,有干警给黑势力成员泄密的,有抓捕人犯时不愿意露面的,有审讯时应付差事的。为尽快扭转这种局面,我从全县干警中选拨了一批政治和业务素质高、有强烈事业心的干警,组成"扫黑除恶"特警队,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为他们授旗、鼓劲、加压。查办大案时,我会突然把有关干警调过来,让他们把身上所有的通讯工具交出来,到了目的地后再布置任务。抓住案犯后,专案组拿不下口供,不许露面。许多干警在"打黑"中豁出命来支持我的工作,有的为抓逃犯一个月不回家,有的一连20多天不能睡安稳觉,有的身患重病还挣扎着去办案。这种敬业精神令我非常感动和欣慰。
    记:您对当前全国开展的"打黑除恶"工作有何建议?
    段:我认为"打黑除恶"是一场苦仗,硬仗,各级领导要有强烈的政治责任感和政权意识。我们蠡县"打黑"一开始,保定市委、市政法委、市公安局主要领导坐镇蠡县指挥,蠡县县委、政府、人大、政协班子领导集体发出誓言"宁可丢官、掉脑袋,也要保蠡县百姓平安"。他们分片包案,冒着生命危险与干警一起行动。此外,"打黑"要取得实实在在的效果,还要各地之间警务联动,遇有重大案情,政法机关应合力出击,避免给黑势力成员以喘息之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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